第二天放晴了,一掃剛抵達時的又濕又冷的陰霾,街道上的一切變得親切又可愛。我們來到了FACT(Foundation for Art and Creative Technology),它是英國首屈一指的多媒體藝術中心,提供獨特的展覽、影像作品與由參與者主導的藝術計畫,其中一個展間展出了一個十分觸動我的藝術計畫。
在這動盪混亂的時代,人們生活在不安、恐懼與強大的壓力下,精神疾病成為一種普遍的文明病,感受到此社會氛圍的阿爾及利亞藝術家穆罕默德.布爾薩(Mohamed Bourouissa)為當地居民打造出心靈的一方淨土。他是一位具有強烈集體敏感度的藝術家,擅長將自己置入於不同社區中,並對社區如何組成與社會過程(社會學專有名詞,見註1)如何被活化做詳盡的觀察。為了雙年展,他與當地居民、園藝師、學生、老師與藝術家合作,在利物浦的格蘭彼街(Granby Street)蓋了一座「恢復力花園」(Resilience Garden)。
此花園的構想靈感來自精神分析師兼作家法蘭茲.法農(Frantz Fanon)在阿爾及利亞一座精神病院裡的一位精神病患者親自打造的花園。這位患者打造花園的過程可視為一種職能治療,他透過學習植物學、建築學與親自動手參與製作等活動,來促進、恢復身體或精神上的健康。藝術家對於此一治療方式進行研究並在利物浦打造出一座類似的花園,而這座花園被視為擁有恢復力的療癒功能。園中種滿了來自世界各地的植物,每株都來自不同參與者的用心,有些來自阿爾及利亞,有些具有治療疾病的功效,有些則是與當地飲食文化息息相關。而展間展出的是這座花園的製作過程以及原始花園的紀錄影片,主要聚焦在一位與藝術家有密切合作的精神病患者身上,以及三件藝術家用花汁相印法所製作的藝術作品。其中有一幅是精神病患者的手部特寫,在畫布之上是一個木製小樓梯,就像在暗示透過雙手勞動自行完成任務的過程,也像是在進行一場心靈的療程,讓參與者焦慮緊繃的神經得以紓緩,並在自己打造出的美麗花園漸漸復原。
除了上述探討社會、經濟與人的作品,在Bluecoat當代藝術中心我也看到伊朗藝術家阿巴斯.阿卡萬(Abbas Akhavan)討論政治與文化議題的雕塑作品《幽靈的變奏曲》(Variations on a Ghost)。阿卡萬運用夯土的技法將中東戰亂地區的砂土塑造成一隻亞述文化中半人半獸保護神拉馬蘇(Lamassu)的大腳,這些砂土是恐怖份子摧毀古代神像的殘骸,此作品是在控訴他們的野蠻行徑與對於文明古蹟的蔑視。隨著展覽的時間推移,此雕塑的外觀與氣味也會跟著改變,其表面會逐漸石化成為一個灰色硬殼。當世界處於戰爭的狀態,這些古代文明所創造偉大建築與雕塑,在人們眼中顯得多麼一文不值,曾經輝煌的文明盛事就此殞落,那還有什麼是值得我們去保護去追尋的呢?或許這座拉馬蘇的殘骸正象徵著即使遺跡被毀壞的殘破不堪,人類文明的根永遠都在,只要我們努力化解仇恨、走向和平,隨時間硬化的外殼會如同傷口漸漸痊癒中結的痂,讓文明的內涵更加堅固與深化,轉變成另一種能被全人類共享的美麗。
To be continued…